萧麒骑着自己的那匹黑马，走马观花地看着河对岸唐军的阵势，河对面黑压压的唐军密密麻麻，宛如一片黢黑的麦浪，倒还真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那种压抑感令身为敌方的自己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唐军的步兵排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外围以车为城郭，长矛手在次，戈矛耀日，枪头下的枪缨如同烈火一般，要将整个冬季完全点燃，内部备齐强弓硬弩，宛如一个个坚不可摧的移动城堡，时不时几列骑兵迅速踏过，就连大地也惊心动魄地颤抖着，被这盛世的余音而震撼了一般，将地表的震撼传到了萧麒的心中，但是萧麒面无表情，甚至似乎带着一丝丝浅浅的微笑。
因为萧麒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阵列严整的契丹军队，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显不出丝毫的恐惧和害怕，反而是欲与之一战而后快的渴望，仿佛这些契丹的年轻人就是契丹的树苗，而飞溅的鲜血就是催生他们成长的霜露一般。这场嗜血异族和严整唐军的决战，想必是天地都为之喑哑的一战吧。
这就是契丹挞马，契丹禁卫军，契丹族武装力量中最为精锐的一环，他们代表着耶律瑾的皇家荣耀，代表着整个国家的勇敢和孔武。
萧麒勒马来到了耶律瑾近前，现在耶律瑾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契丹的军队全部在耶律瑾和萧麒置身的这座山峰底下的小树林中列阵，巧妙地避开了唐军的视线，只在外面虚立旗幡以震慑唐军。萧麒看着耶律瑾的眼神，她偶然间发现，耶律瑾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面前河流中的浅滩，和浅滩后面那一望无边一般的树林。目光锐利地就像萧麒在契丹的活狩礼中常见的猎鹰——海东青一般，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却不声不响，寂静中的山崩地裂更加扣人心弦。
萧麒也往下看了看耶律瑾看着的那片树林，她试图通过自己的心思来洞察耶律瑾的想法，这时萧麒才发现，面前河流的浅滩，正适合骑兵渡水而过，而步兵想要通过就得花一阵功夫了，树林中非常容易埋设伏兵。萧麒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耶律瑾想要迅速地摆脱来追击他的安审琦去驰援正面战场，但是他也没想到安审琦带来一万军队，虽然自己的一万契丹禁卫军全部都是突骑兵军团，而唐军多为步兵，打起来自然是契丹禁卫军占便宜，但是骑弓的射程比步弓短，而面前的唐军又是当代唐朝第一勇将张敬达亲自调训出来的威塞军，纪律严明，如果以目前以车为城郭的战术坚守的话，威塞军一万人还是能牵制一万契丹禁卫军的。而如果契丹军弃安审琦直接驰援阿保机，那么威塞军配属的骑兵又能够追上威胁自己的后方。
不过萧麒也在心里赞叹着耶律瑾还是挺能想办法的，他看似想要通过河中浅滩引诱唐军的骑兵出战，步兵一时间无法跟上，趁着这段时间集中自己的一万契丹禁卫骑兵伏击并完全消灭唐军机动力最强的骑兵，再甩开唐军步兵直奔张敬达而去。
可是萧麒却发现耶律瑾的眼中有一丝丝担忧，他究竟在担心着什么呢？这不是一个相当成功且精彩的计划么？
“皇次子陛下，河中似乎有鲤鱼呢，皇次子您是不是也准备安排香饵钓鳖鱼呢？”萧麒在一旁看了看耶律瑾那张帅气而忧郁的古铜色脸庞，含沙射影地说道。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萧麒似乎突然想到了数千年前：文王梦熊，渭水泱泱。笑容都变得可爱起来，而那红唇敲开的一瞬间，闪过的却不仅仅是智慧，更是杀伐、血腥的美丽。
“只可惜，无人愿意上钩。”耶律瑾冷冷地说道，声音中镶嵌着一丝不甘于焦急，可是即使是被刻意掩藏过了，萧麒仍然能够发现，就如同发现一颗颗斑驳的猫眼石。耶律瑾的真情是不容易透露出来的，物以稀为贵，萧麒便已发现它为自己的快乐。
“皇次子陛下平日可曾读诗文？昌黎先生的《幽兰操》，是小女子最喜欢的诗句，其中那句‘文王梦熊，渭水泱泱’乃是引经据典，经典得狠。”萧麒没有把话说透，而是一直在含沙射影地说着，她知道一句古话叫天威难测，不要随便猜王者的心思，哪怕猜到了也该避讳不言，至少给王者留点面子，虽然耶律瑾还不是帝王，萧麒也是他将来的妻子，但是萧麒也明白，耶律瑾不需要骑着一匹白马来显得自己很高大。
“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耶律瑾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萧麒，那鸽子灰的瞳仁中写满了对萧麒的爱意与得意，突然让萧麒感觉难以接受，让她脸上一阵绯红，心中也是一阵紊乱，差点没有低下头羞怯地避之而去。
刚刚还在心中解读着人臣之道的她，说到头来还不是个少女。萧麒紧紧地盯着耶律瑾的眼睛，好像耶律瑾也捕获到了自己身为少女的丝丝情愫，还好在耶律瑾给她留足了面子，任她继续端庄地矗立在自己面前，若是换做耶律倍，想必会浪漫地戳穿自己，看着自己那羞怯之状对自己含情脉脉吧。
一边是诗人的落拓，一边是帝王的荣威。
耶律瑾就这样笔挺而庄严地矗立着，犹如一座洁白的碑。
“你继续。”耶律瑾示意萧麒继续说下去。
“回禀皇次子陛下，唐军军法甚厉，想必此次安审琦来，是奉了张敬达的军令到此，可我们都是些骑兵，这里驰道网络，四通八达，我们若想避战，则可利用驰道迅速机动。而安审琦不是张敬达，我们去哪里，岂是他能预料？一面预料不到我们想要往哪去，一面又恐于遭受军法，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们都变成死人，死人是哪也去不了的。”萧麒慢慢地陈述道，随即红唇翘开，慵懒地一笑，妖艳如淡红的棠梨花。“到时候，皇次子陛下，不用香饵不也能钓鳖鱼了么？记得要赐给小女子一点。”
“嗯，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吏治不宁，庸人担纲，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耶律瑾说完皱了皱眉眉头，眼看成功在即，却仍然不卑不亢，仿佛战败的不是自己的敌国，而是那个史册上那个曾经不羁而威武的盛世王朝。耶律瑾扼腕痛惜，就像在拿着镜子照着契丹脸上最失意的一面，与大唐最隐秘的共同点。“吏治不清，百患丛生啊，萧麒，你再次提醒了我。”
萧麒礼貌而谦逊地点了点头，心中虽然因为耶律瑾对她的赞许而有点微微高兴，却也有一点点失落，在从前，自己的称呼，难道不该是那个温柔的才子嘴里发出的“瑞云”么？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