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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夜漫长而寒冷，才入夜不到一个时辰，萧麒就感觉被丢进了冰窟窿一样，冷到萧麒看自己身上的锦袍都没有一点点暖色了。萧麒狠狠地咬了咬牙，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她都担心城上的卫兵会听见自己牙关之间因寒风而发出的颤抖声。
寒风如刺刀一般挑开萧麒的衣襟，呼呼地吹进她的身体，萧麒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滴鲜血都已经快要凝固成冰了，再加上此刻的心虚害怕，跟外面呼啸的寒风一起内外夹击着萧麒，此时她突然感觉有点腹痛。“真该死。”萧麒在心中咒骂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痛。
“三小姐，我感觉你腿的颤抖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萧达凛转过头来朝着萧麒笑笑。
就着微弱的月光和城头上昏暗的火把发出的微光，萧麒基本上看不清楚萧达凛的面孔，但她都能猜个大概，肯定又是那皮笑肉不笑的神秘笑容。
“是害怕，可那又有什么用，抉择是我自己做的，不能因为害怕就反悔。”萧麒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那现在就是你践行刚刚说的话的时候了。渤辽兵是按照唐军体系训练的，换哨时间应该是半柱香，我送你进去。”萧达凛说完拿出了套着虎爪的绳子，缠在了自己的弓箭上，回头看了看萧麒，好像正请示着她是不是准备好了。
萧麒心中也只有自认倒霉，她因为失去亲人而刺激出来的勇敢早就被寒冷的冬夜和血腥屠杀的场景给浇灭，现在支撑着她的只有她理性能赋予她的责任感，往往这种情况下做出行动比在激动时做出行动需要更大的勇气。
哨兵离开了城头之后，萧达凛起身拉满弓就是一箭。反射着寒冷的月光的虎爪在空中飞行着，宛如冬夜中一道亮眼的流星，转眼间就挂在了渤辽城的城墙上。
“准备好了就上吧，我殿后。”萧达凛说完抽出另一张弓，搭弓上弦，对准了城头，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萧麒没有废话，用手狠狠地扯了扯绳子确认绳子固定好了之后沿着城墙就开始向上攀爬。渤辽国的城墙年久失修，上面坑坑洼洼的，着力点也很好找。萧麒顺着绳子很快就爬过了城墙，找了城墙上一个被阴影覆盖着的角落蹲下，给萧达凛发出信号后，马上搭箭拉弓，防备着意外出现的哨兵。
尽管萧麒日常的物质生活条件非常简单，但是毕竟是贵族家的小姐，手里的武器非常考究：弓是檀木制成，坚固耐用的同时外带一点典雅尊贵的气息，身上的三十枚弓箭是桦木箭身套镔铁箭头，轻巧平直，在不影响射击精度的条件下做到了最轻量化，也不容易把手划伤。短刀虽然只是萧麒平时的日用品，但是草原民族有食肉的习惯，因此刀刃往往比较厚重，镶嵌着狼骨的刀柄也比较沉重，平日里割像牛这样的大型动物的肉都非常便捷，一刀扎下去肯定就肚破肠流了。这一身行头虽然说比不了赤兔加关刀，但是最起码都还是挺顺手的家伙什。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刻，一旦出现哨兵，吊在城墙半边上的萧达凛没有反应的能力，随便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都能把萧达凛置于死地。萧麒有些紧张：如果巡逻的哨兵过来，那到底怎么办？萧麒射箭的准头相当不错，可是那都是对着木桩和靶子的“不错”，她甚至连一支孱弱的羔羊都没有真正用弓箭射过，更别说在昏暗的月光下向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射箭去剥夺生命了。想到这里，萧麒甚至感觉握着弓箭的双手都有点发抖了。
斜刺里几声稀疏的脚步声慢悠悠地传了过来。藏在黑暗处的萧麒被吓得一哆嗦，慌了神，脑中被雷击了一般一片空白，忘了该做什么。片刻的反应之后，萧麒脑中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萧达凛赶紧上来，可是零点几秒之间，萧麒又突然不敢抬起头来了，她害怕一抬头就是寒冷的兵刃架在自己胸口。正在纠结的萧麒听到的脚步声就像丢进井里的滚石一样，心里闹了个底朝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面就喊出了一个声音。
“谁！”那低沉的怒吼挺难听的，还带着浓重的渤辽口音。他发现了萧达凛，但是好在他的声音还没有激起整个渤辽城的警戒。萧麒当然不会给他机会。
站起身来，萧麒手中桦木箭一脱手，对面站在城头的那个渤辽兵的脑袋就被射了个对穿。弓箭没有汉人发明的火药那么暴力，仅仅是在两边的太阳穴开了两个小小的血洞之后，那人便脑袋一沉，白眼一翻，猝然倒地，安详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也许是出箭太匆忙了，平日习惯成自然的动作今天做起来居然不小心被弓弦拉伤了手，不过好在射中了也不算白疼了。神经的反应永远比大脑快，还来不及思考，萧麒这个刚刚还考虑着敌国士兵人权和生命的少女就成了手上沾着别人鲜血的侩子手，在残暴面前真理常常不堪一击。
萧麒条件反射似的丢弃了手上的弓箭，箭袋在背后，如果浪费时间去重装，周围有其他渤辽兵上来就能把萧麒的脖子扎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她丢弃了弓箭摸出短刀的同时，两只眼睛已经确定了第二个渤辽兵的位置。那人就在刚刚被射杀的渤辽兵身后，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长矛，似乎也发现了萧麒。他的瞳孔正在慢慢扩大，表情也迅速狰狞了起来，活像一只准备捕获猎物的豺狗，正扑上来要将她的喉咙咬碎。
战场上的人们，电光火石之间，就是如此狰狞而狼狈。
萧麒两步并三步就朝那个渤辽兵冲了过去。萧家虽然五个孩子都是女儿，但是个个不白给，其中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就是大姐萧雉跟萧麒了。萧雉曾经告诉过萧麒，长矛是两阵对敌时集团作战的东西，一个人拿着威胁不大，只要拉近距离就能抵消长矛的优势。萧麒虽然心中慌乱但是脑中并不乱，还能记着大姐跟她说过的话，她扑上去就要跟那人冲到脸贴脸的距离。渤辽兵似乎也是老兵油子了，深明萧麒所深明的那一点，反应也很快，趁着萧麒还没冲过来迅速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与萧麒刚刚弯弓射杀的那个敌兵不同，也许是这回离近了，那个渤辽兵身上浓重的体味，甚至狐臭味和口臭味，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萧麒，她这回宰割的不是盘子里的熟肉，而是个活生生的人。也许是受良知的束缚，也许是心里害怕了，萧麒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而就是这半拍，敌兵已经摆开了架势，随即一矛照着她的面门就捅了过来，还好萧麒闪得快，要不脑袋早就被人扎成透心凉了。银亮的矛尖贴着萧麒的脸颊飞过去的同时，却还是刺断了萧麒几根鬓发。
随后那渤辽兵也似乎是找到了感觉，一矛接一矛地朝着萧麒刺过来，虽然每次萧麒都惊险躲过，但是看那银晃晃的矛尖次次贴着自己的脸颊飞过，萧麒却每次都有种运气用光了，下一次就肯定会被刺中的绝望感，再加上没有成功拉近距离，萧麒一直找不到回击的机会，渤辽兵却一矛接一矛地刺过来，逼得她节节后退，打得她都有点胆寒了。渤辽兵又是一矛直奔着萧麒的鼻梁刺过去，萧麒赶忙闪身躲避，这回矛尖贴着萧麒的脸捅过来，吓得萧麒背上开始呼呼冒冷汗，汗毛都全部立正了起来。萧麒发现她要是再退两步就是城墙上敌楼的墙壁了，萧麒用尽全身的精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用手里的短刀架开对方的攻势，一边匆忙地归纳了一下敌兵的招式。她发现对方的攻势凶猛，总是喜欢奔着自己的脸上捅，而且似乎是个左撇子，每次都喜欢左手发力从左边捅过来，基本上还是很好判断的。退到墙壁那就没有退路了，萧麒咬了咬牙，只能背水一战，一切都看这一下了！
电光火石之间，萧麒感到脚后有硬物的碰触感——已经退到尽头了，身后就是敌楼的墙壁，没有退路了，只有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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