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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脆响，窗子里传来女人破碎的尖利的哭喊：离婚——！
离就离！男人咬牙切齿地答道，谁不离就不是人！
你说的？
我说的！
走！
……
“哐当”，门关了。女人走在前面，头发毛乱，眼圈微红，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里拎着手提袋。
男人跟在后面，走出几步远，又回身把大门上锁。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公交站牌，男人买了两张票，上车，入座，下车。在“民政局”硕大的标牌下，两人都止了步，齐齐抬头仰视。
女人大踏步迈上台阶，冲到大厅的服务台低低地问，办理离婚手续在哪个办公室？
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前一指说，最东面的办公室。
女人刚走了几步，又被喊回来说，负责人出去交材料了，需打电话问问。
说完，这双眼睛又乜斜了一眼后面的男人。男人脸上的山山水水很是落寞，像正经历一个漫长的冬天。
拨电话的“嘟嘟”声空旷又漫长——对方未接。
你们等等吧——等他回了信我告诉你们。
女人在长椅上坐下来，呆呆盯着地面，一看就是半天。男人依旧站着，面色能拧出二斤水来。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就用大拇指狠狠地摁了下去。
站着没意思，男人从兜里摸摸索索掏出一盒烟来，点燃了，大口地吞吐。
哎——这位师傅，办公地方不许抽烟，咱们这里有规定的。一位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的标语牌。男人“嗯”了一声，在垃圾桶上匆匆摁灭了。
女人很解气，活该！在家说你一千遍都不听，现在好了吧？女人胸口起伏，嘴唇有些发紫——医生说过，心脏不好，莫劳累，莫生气，可是有什么法子？谁叫她碰上这号“别筋头”——仨钱买头蚂蚱驴，本事不高犟劲儿大。
女人从手提袋里掏出证件，一一查看，第二代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结婚证她看了好久，这是第一次她看得这么仔细：持证人……登记日期……结婚证字号……照片上他剃着平头，棱角分明，嘴角上挑，缩头探脑露出六颗牙齿，嘴唇上方一抹淡青色胡根，眉角一丝皱纹都没有——跟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左边的她梳着辫子，笑得有些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记得当时照相师傅学了声老母鸡下蛋“咯咯哒咯咯哒”，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当时他二十四，她二十二……
她的眼前掠过许多画面——刚订婚那阵，他用自行车载着她上坡，下坡，再一头俯冲下来，她在后座上大喊救命，他却“哧”地刹了车；第一次去她家，他被她的弟弟们轮番灌酒，喝得晕晕腾腾，她急了，伸手夺去他的酒杯，把弟弟们骂了一通……那时她扎辫子，穿棉布碎花裙，走路轻得像猫咪……
时间不挠人哪——谁还能认出那是他（她）？原来只听说人临死前一生的光景都会重现，哪知离婚前也是一幕一幕地回放——唉！原来自己最好的年月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偷走了，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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