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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五哥没有回家过年的那个除夕，五嫂扑在新晒的印花棉被上大哭了一场。也许在那一刻，她心里就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只不过当时没有人知晓。
大年初六，五嫂跟着打工的人群，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之前她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她倒要看看，那个忘了回家的五哥到底被什么精怪栓住了。
这段路注定是由她一个人走。她站在人头攒动的北京西站广场，感觉自己像投进了汹涌激流的小石块，被挟裹着，翻腾着往前走，一时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西……
当背着包裹，头发散乱的五嫂，敲响房门时，五哥正在工地的板房里和一屋子男女打牌。烟味浓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空啤酒瓶。起劲的叫喝声被她带进来的冷风熄灭了。五嫂叉着腿立在门口，桌前的人惊愕地看着她，无趣地走开了，五哥站起身神情慌乱。
“你——来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来？”
“顺子告诉你的地址吧？”
“我自己找的。”
五哥松松地坐在床沿，虚着眼睛，默默地吐了一口烟。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没有看到女人的衣服、鞋子或者头饰什么的。但是这屋子的气息，明明是陌生而侵入的。也许刚才的男女中，就有他的什么人。
“跟我回家！”
五哥暴躁地扔掉烟头，一指场地：“这么大个工地，没人看，成吗？”
五嫂哭了：“那我也不回家了。”
五哥沉默着。
五嫂说：“人家都说你有小老婆了。”
五哥声音很大：“哪个说的？让他出来当面对质。我要是真找，一拍手能来一大群。”五嫂噎得说不出话。
“跟我回家！”她冲着五哥的背影嚷，“村里有人看笑话呢。”
“胡闹什么！”五哥很不耐烦。
“舍不得狐狸精是吧？”
五哥说：“你有证据吗？你这是诬陷。”
“你就欺负我傻，是吧？”五嫂哭了，尖利的声音，削薄了空气。她捂着胸口，边哭边数落，骂没良心的陈世美，当年穷得玉米面馍都吃不起，是哪个给他从娘家背白面回来的？骂黑了心的负心汉，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五哥一句话就结束了战争。五哥说五嫂只会叫，是只只会咯咯叫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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