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诚,你家里很有钱是吧?我让你们桌子上随便找一样东西临摹,你就非得拿人民币?”
“陈皮”推了推架在他塌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顿了两秒,犹不过瘾:“不要以为你妈妈是学校里的老师你就可以目无师长,其他老师们就不能说你……你今天的作业回去重画,画不好我就告诉你妈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说……”
好好的一节美术课,临近下课了却突然骤低了气压。
“陈皮”是他们班背后给美术老师陈辉起的外号,据说不只有他们初一年级这么叫他,就连高年级的也都背地里喊他“陈皮”。被“陈皮”叫起来站着并点名批评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初一(6)班的学习委员赵嘉诚。
“陈皮”口中所述的赵嘉诚的妈妈,是行创初三年级某个班的班主任,听说在行创已经教了十几年的书。许沫曾经在学校看到过她,是个看上去挺雷厉风行的老师。雷厉风行的让她简直难以想象她竟然会是赵嘉诚——他们班那个个头不高,课上积极,课下沉默的学习委员的亲妈。
“陈老师,你好像也没说一定要找桌上的东西吧!你只是说就近找一个……我并不觉得画人民币上的毛爷爷怎么了。”尽管声音轻,但赵嘉诚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许沫画的慢,饶是在赶着作业,但听到赵嘉诚竟然敢这样当堂反驳“陈皮”,不免诧异至极。赵嘉诚怎么了?平时闷声不响的,今天怎么就发作了,偏偏还是对这个人尽皆知情绪化、不好惹的“陈皮”?
瞧着他背后看上去略显瘦小的背影,再看“陈皮”,他显然没想到温吞如赵嘉诚竟然敢当面反驳他。“陈皮”站在讲台上高高在上地盯着底下那个不听话的学生,起先还气得就差没吹胡子瞪眼,转眼又似笑非笑地望着底下的学生。别人许沫不清楚,反正她是被望得心里一怵,有种她正吃着饭,结果一低头就看到桌底下有只老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饭碗呢。
果不其然,“陈皮”手一伸,指着教室最后一排悬着椅凳前脚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戏的冯少轶,“冯少轶,你来说说!老师教你们画画,你们没按照要求完成难道还要怪老师只告诉你们该做的没告诉你们不该做的?”
“咚!”猝不及防就被点了名,冯少轶吓得屁股往前一挪,以致于悬着的椅凳前脚骤然着地,发出了好大一声闷响。
“陈皮”见状,又紧接着向冯少轶再抛难题,“你们班赵嘉诚这样,你觉得他做没做错?”
“啊?”冯少轶苦着一张脸站起身,为难地扭动着他的上半身,眼睛漫无目的地向班里众人求救,“老师,我,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大概做错了吧......”
冯少轶说的吞吞吐吐,但说的话却是“陈皮”想要的。
下了课,“陈皮”前脚刚走出教室,刘夏、尚高几个人后脚就围到他的桌前,不齿他“卖同学求荣”的行径。
“哎哟,那我能怎么说?难道跟‘陈皮’对着干啊?那他后面八成对我实施打击报复的好不好!我傻呀!”因为急着解释,冯少轶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不少。
刘夏用拳头顶了他的脑门一记,“你怕他干嘛你说?他要真敢怎么样我们告家长告校长去!我哥说了,只有小学才是学生怕老师,升了初中就该反过来了!就你这个没出息的......”
“没出息怎么了,没出息你还不是......”说到这里冯少轶的声音忽然没了。
许沫收回脑袋,她的斜前方赵嘉诚已经收拾好了笔袋正准备回教室。他的背影依旧瘦小,脑袋垂的很低,让他即使侧了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谁都不清楚“陈皮”好好地为什么会针对赵嘉诚,又或许这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小小恶意,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回头一想,小学时期的他们,哪个不是天天在老师们面前努力做个乖学生?别说反驳,就连丝毫的质疑都不曾有。
许沫忽然有点佩服赵嘉诚的“不畏强权”了。
国庆文艺汇演也好,美术课上的“师生大战”也罢,这些终归都只是校园里的小插曲。时间如同沙漏,掐着算的过程中总难免会忽略那些一粒粒的沙粒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最终尘埃落定。
国庆长假结束后,作为学生,许沫他们避无可避地迎来了初中生涯的第一场重要考试。似乎从小到大的每一场考试都是这样,“惊心动魄”从来都不是临考前的备考阶段,反而是考试结束后。每一个人都挂心自己各科的分数,尤其是语数外大三门,哪怕是在学校食堂门口撞见这三门的老师,也都会穷追不舍地连问“老师,我们班谁考了第一?”,“老师,我这次考得怎么样?”......
分数第二周就出来了,自习课时许沫和英语课代表王凯莉一起被“娘娘”传召至了办公室登记分数。王凯莉报分数并把试卷按分从高到低地叠放,许沫则负责把她报的分数记到汇总表上,以便统计名次。“娘娘”交代完她们一离开,两个人就第一时间从各科的试卷里率先翻找出自己的,许沫的语文考了91分,英语95,数学99,原本还算是满意的成绩,但在登记到余洋、赵嘉诚以及沈周这几个人后就彻底蔫了。倒不是因为比他们差多少,关键是她数学被扣的那一分实在是令她无语,因为一道一元一次方程应用题的答案漏了个负号......
许沫在心里大致算了下,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她应该差不多排在班级第六的位置。
登记好后,许沫把汇总表规整地放到“娘娘”的办公桌上,因为怕被风吹掉了,所以她又拿桌上的一本笔记本压上去,却不期然发现了原先压在笔记本下的班级通讯录。王凯莉还在教室门口等着她呢,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鬼使神差下她还是咬了咬唇,拿起桌上的通讯录视线随即自上而下地寻找,直至找到了那个名字,心虚间就又涌起了一股兴奋。匆匆默记于心后,许沫便装作没事人似的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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