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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先瞅到朋友圈动静的是刘六，他正翻看着手机如厕，头像一闪，似曾相识。
“哥不在江湖”的昵称下面晒出一幢城楼的图片，细一瞅，是北京西站的主楼——多日不见“北京西站”四个字有些憔悴。上面一行小字：哥到北京了，想见我的，报名！
刘六顿时鼻子发痒，狠狠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啊嚏！嚏！嚏！嚏！
刘六立即潜伏到“哥不在江湖”的“个人相册”里查看了一下，只翻出若干天前一张小男孩的庆生照片——嘴咧得像怒放的向日葵，爆出几颗白生生的“葵花籽”，右边嘴角处挂着个浑圆的小酒窝。瞅那眉眼，刘六“嗤”地笑了，钱超，原来真是你个怂货！你换了昵称，我就认不得你了？
刘六是当年睡在超哥上铺的兄弟——听他半夜“咯吱咯吱”磨牙，经常做老鼠啃脚的噩梦，梦里一拳挥过去，正磕在床头铁栏杆上，活生生给疼醒了。还有一次超哥说梦话，哭着喊，爹——。是刘六扮演他爹，把他再次哄入梦乡的。不信可以问张二的啦。张二的床铺和他紧挨着——笑得床颤个不停，吱呀呀乱叫。气得李四和赵八拍床抗议，说他们影响了全寝室哥们儿第二天的英语考试，寝室这才静下来。
刘六一瞅时间，下午四点半。事不迟疑，他马上发了一条微信给张二：超哥来京了，看朋友圈。
张二回：谁？
刘六等不及，发了条语音：钱超，倭瓜脸，大嗓门，化学课上把“有刺激性气味”背成“有刺激性屁味”的那个插班生。
张二回：在开会。
刘六又把同样的微信发给了李四、赵八，如同石沉大海，音讯皆无。
刘六狠狠摁下冲洗开关——“哗啦”一声响，人从卫生间晃悠了出来。
二
刘六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转到办公楼后面的草坪边，续上了一棵烟。
仔细一想，刘六心里不免疙疙瘩瘩的。就说超哥吧，也是邪门儿啊，来北京了事先都不告诉他刘六一声，把他看成什么人了？连一顿饭都管不起？口气还那么大——“想见我的报名”，哼，城门上挂狗头，架子不小。据说超哥升任某集团公司董事长了，难道就牛叉成这样？
好歹也是老同学哒。就说九八年那次中考，不是刘六提前备了诺氟沙星胶囊，超哥一场考试得有半场蹲在厕所——好汉搁不住三泡稀屎拉。是他刘六及时止住了超哥的汤汤水水，保住了一名学霸。
烟雾中，刘六眼前一下子腾起许多旧画面……美术课上，他帮超哥传纸条给女学霸，被老师没收了，还公布了本节课超哥看那位女生的次数——那位国民党的投诚军官，顶着满头白发，缓缓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八十二次。
最热闹的是夜半在寝室开“卧谈会”。超哥曾提出疑问“北京人早饭吃啥子？”一时人声鼎沸，直说到肚子咕咕叫，口水喇喇淌，最后的结论是：包子、油条、胡辣汤，可能还有水煎包。在一片咂嘴声中，大家无不宣誓，长大了一定要带着爷奶爹娘去北京自己的国都，走一走，看一看……
若干年过去，这帮老同学已是山南海北，天各一方，过年都很难聚齐了。在京能联系上的只有四个人：张二、李四、刘六、赵八。刘六最先来，从部队转业，立地成了基层闲职“公仆”。张二前年从上海分公司调到了北京总部，李四和赵八去年一搭来北京投资做生意，整天神出鬼没的，像两只秃尾巴鹰。
超哥的学历最高，一毕业就“嫁给”了女朋友（不是当初那位女学霸），回她的南方老家定居了。听说，趁着岳丈的权势，混得风生水起，也渐渐少了消息——据说微信上极少冒泡的都是现世幸福的人哪。
时间一晃真快啊。如今，“鼻涕虫”张二也是领导啦，动辄开会，连微信都没空回了。
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李四和赵八，都发福成能说会道的老板啦，此刻又不知一头扎哪旮旯陪客户去了。
掐来算去，就我一个闲人啦？刘六掐灭了烟卷，踱回了办公室。
三
刘六手痒，片刻又点开了微信——这里的傍晚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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