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甸中学主路两旁栽的全是桂花树,铺着红砖,一头通向教室,一头连着教师食堂。食堂里烧饭的师傅,姓宋叫高粱,个头矮,秃顶,周边的头发稀稀地打着卷,已是花白。人很和气,见面就笑。他做菜基本上就是夏天拍黄瓜、捣蒜泥,冬天炒冬瓜一类,有时候还会做一锅辣椒糊,辣得老师们稀里马哈地吐热气。
面食论两,一个馒头二两,稀饭算一两。吃了两碗汤面,不说两碗,说四两。一月一结算,写在食堂前的小黑板上,月底从家里带面粉来。
偶尔过节吃顿肉,是大烩菜。老师们扎堆聚在饭堂前的菜园地,吃一口馒头呼噜一口热汤。拿筷子把漂在上面的花椒壳扔到菜地里,说猪肉的价钱又上涨了,老师的工资还在拖欠,又谈起上面的政策如何被下面的歪嘴和尚念坏了经。说着又扯到班里的糗事,说某某和某某打了一架。为什么打架?因为一件屁事。一个学生课上放屁,后面的人嘀咕了几句,前面那个就动起手来。听完老师们都笑了。
吃完饭又各自刷碗。刷碗的地方集中在食堂左侧的水塔下面,水泥砌的洗手池,里边安了十多个水龙头。刷碗也热闹,漱口的、洗脸的,水龙头拧大了,喷了一身的,说笑打闹跟集市无异。
还有洗衣刷鞋的,肥皂放在水泥台上,衣服在搓板上来回揉压,再一遍遍淘洗,揉出的泡沫喷得周圈都是。年轻老师还带着收音机,听着杨坤沙哑的“无所谓”或者水木年华的“因为梦见你离开……”。成家的老师,把自家洗衣机拉过来,接上水龙头放水。他们洗了一锅子又一锅子(我们不叫桶),甩干的衣服就晾在旁边的尼龙绳上。夏天,这个水泥台周围草异常茂盛,会生出很多的虫子:蚂蚱、飞蛾、还有小蟋蟀。直到下了晚自习,熄了灯,这里的喧闹才归于宁静。
这是燕子没来之前的情景。
她来时,我们正洗衣听歌,八卦着一个男老师失恋的传闻,根本没留心一个纤细的身影背着包袱走过。
打饭时,感觉食堂有些异样。压水井修好了,里面的胎芯儿换成了新的。瓦缸装满了清水,大锅吐着热气。锅台新擦过,白瓷砖上叠着蓝抹布。案板上没有了厚面垢,露出木头的本色来。
一个白衣玄裤的女子站起来,朝我们笑。唇白齿红,屋子一下亮堂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后面的马尾巴又直又顺。等我们打完饭,她才打上自己的一份,坐在屋里吃。
屋外,老师们闲谈的话题一下子没了着落,说了几句天气不错,宋师傅的病要不要紧的闲话,就没人说什么了,饭场里出奇地安静。大家却尝出来,面条很劲道,青菜是炝了锅的。
我们这才知道,宋师傅生病不能来做饭了,就推荐了一位亲戚来顶替他做临时工。这个师傅叫燕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和我们这批刚毕业的新老师差不多。
饭场再次热闹起来是因为伙食。面食还是论两,花样多了去,花卷、糖三尖、油饼、煎包……男老师咬上一口,咂咂嘴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燕子蒸的馒头也大,暄乎腾腾,什么菜不就也能吃下几个。炒冬瓜时她会放一点肉皮或酱豆,浇上一点点辣椒油,有味!燕子听了,只是抿嘴笑。
燕子还会做捞面、疙瘩汤,菜地里的韭菜下来了,也做塌菜馍。毛豆下来了,就在臼里捣碎了,掺上面粉做翡翠色的菜丸子,吃得老教师们拍着肚皮感叹幸福的晚年,又夸燕子,谁娶到谁有福气啊。
燕子听到了,笑笑,又低头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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