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证人》转载请注明来源：天天文学网tiantianwx.com
一
小武喘息未定，身后一拨人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他急忙钻进了河边的玉米田。他们扯着喉咙喊，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他身边经过又走远，他甚至闻到了他们叫骂声里的大蒜味儿……他大气不敢出一下。
一只半大蟋蟀，从他的左脚跳到右脚，把他揪着的心，弹跳得一颤一颤。一只红条纹的毛毛虫，像一束诡异的光，在草叶上蠕动，他伸手捉住叶子，用脚碾死了。
四周一片静寂，听得见野鸭子踩水的声音。他汗流浃背地从两座坟间的杂草丛里爬出来，脸上、脖颈上火辣辣地疼，不知玉米叶剌上了多少道口子，不知道又有多少滴汗水腌渍着伤口。
他倏地跳出来，对着那群人来的方向挥舞着手臂大骂：一群土狗，有本事来抓我啊！我宋小武不是被吓大的！他的骂声吓得一群刚着地儿的雀子扑啦啦飞走了。
他恨恨地咒骂着这鬼地方。他只不过在麦秸垛旁的瓜庵里用打火机点了几支烟。吸一口，吐一口唾沫，扔一支。再点另一支，一口烟吞下去，又苦又呛，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学学男人们叼烟的样子，那火就燃起来了，从他的脚下蔓延到了麦秸垛上。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又吹又打，火势却越来越大，浓烟滚滚，他只好跑了。有人拎着铁锹赶来，他的身后随即传来脚步声、喊打声、呼救声……
哼！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比学校门卫胡大爷还凶，早知道他就应该把挨着的另一垛麦秸也点了。
小武从柳树上拽下一根树枝当长剑，江湖险恶，他得防着点。他才出来溜达三天，还没耍够呢，他想顺着大金河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耳根清净、没有作业和考试的地方去。
他可不是逃学，有个拔草的婆婆这么问他，他当场就急了眼。他是请过假的——他周末偷偷用爷爷的老年手机给班主任老师发了条短信（爷爷不会打字，以往有事要么直接打电话，要么爷爷口述他发信），说想给武娃请几天假，发高烧了。班主任很快回复：好的，注意休息！他像获得了特赦，回头看看无人，迅速删除短信——什么都没发生过。
临走，爷爷边数着票子边交代，你爹妈出去打工不容易，托人花钱去了这个管吃管住的学校，可得学踏实了。他答应着，在爷爷的眼皮儿底下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走出不远，他就喊停，独自溜了下去。
噢哦！他在心里欢呼。想着教室里即将进行的令人窒息的月考，想着班主任王大仙儿猫头鹰般锐利的巡视，想着大胖、“知了”、蒙蒙转着油笔便秘一样的表情，他庆幸自己“虎口”脱险，躲过一劫。不然考完试就他那两下子，准得裹进一场车轮大战：老师给他爷爷打电话，爷爷又会打给爸爸，爸爸再打给他：看我春节回去怎么收拾你！然后是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好在，他躲过去了，“有病”真好。
大金河，我来了！
他喜欢大金河，宽阔如爷爷的额头，涌动着浅浅的皱纹。两边长满水草，像茂盛的胡须。偶尔有运沙子的大船经过，船舷压得低低的，船舱外拴着晾衣绳，晾着男人的短裤，女人的裙子。他定定地看着，直到那船转了弯，再也看不见。
河岸边吸着大大小小的螺蛳，太阳毒热，水清浅，他能看得到它们爬过的足迹，浅浅的划痕在泥里凹着。他一个一个捡起来，再一个一个地往河里扔，打着各式的水漂，壳里的小东西不定会怎样惊呼呢。他一阵飞奔，总会惊起一群没有名字的飞虫，有时还会跑来一群他从来没见过的小花。
他兴奋起来，用手拢着嘴巴，大喊：大金河，我，宋小武，来啦。河对岸便重复着很多回声：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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